如何理解美國國務院“大洗牌”?
寇恬瑞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
近日,美國國務卿魯比奧宣布對美國務院進行全面改組,以扭轉其“臃腫和官僚主義”,落實“美國優先”外交政策。此次改革被視為美國外交系統數十年來最大規模調整。此次重組預計在第一階段將裁減15%的美國境內員工,撤銷132個辦事機構,在首都華盛頓削減約700個職位,關停涉及民主人權、多元化事務的部門,并設立應對網絡安全、人工智能擴散的“新興威脅”部門。此前曝光的改組草案顯示,特朗普政府還曾考慮關閉近30個海外使領館,尤其是大批駐非洲使領館,僅保留少數事務,以獲取非洲的“關鍵自然資源”。
此次國務院“大洗牌”并非一時興起,而是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推進其“美國優先”戰略的組成部分,體現了特朗普政府全球戰略收縮的政治取向。
精簡職能機構,從“價值觀外交”到“交易型外交”。美國戰略收縮的一大表現是系統性裁撤相關軟實力機構。過去,美國往往通過所謂“民主輸出”塑造國際秩序。此次改組,民主人權和勞工局、打擊人口販運辦公室和全球刑事司法辦公室等“軟實力”部門被關閉或合并。美國國際開發署(USAID)的部分職能被整合到國務院,促使其在對外援助和應對沖突時,更傾向于從雙邊關系和特定區域的角度來考量。魯比奧對此的解釋是“確保項目更符合國家利益”,其實質是將“外交工具化”,服務于短期利益。這意味著美國國務院將進一步踐行特朗普式的“交易型外交”。
弱化多邊機制,從“四處插手”到“美國優先”。本次改組撤銷多元化與包容性辦公室、全球婦女問題辦公室等機構,標志著美國對聯合國《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》、性別平等多邊框架的剝離。此外,改組調整難民事務職能,實質是將人道主義異化為政治工具,服務于“阻止非法移民涌入美墨邊境”的國內政治目標。這種“去多邊化”行徑與特朗普政府“退群”“爽約”做法一脈相承,凸顯其將多邊機制視為“限制美國行動自由枷鎖”的狹隘認知。
縮減地緣存在,從“全面介入”到“選擇性撤離”。改組草案顯示,非洲成為美國戰略收縮的試驗場。關閉撒哈拉以南地區使領館、撤銷非洲事務局的計劃雖未完全落地,但已透露出特朗普政府將非洲事務降級的意圖。加之美國國際開發署被撤銷,特朗普政府對非洲的援助預計將大幅減少。未來,美國在非洲的工作重心或從“民主推廣”轉向資源攫取,集中服務礦產開采與反恐合作。這種轉變與中國在非洲投資基建、深化資源合作形成鮮明對比。
值得注意的是,特朗普政府所實施的戰略收縮并非全面撤退,而是根據利益優先級選擇性干預全球事務。
一是在新興領域加速霸權爭奪。此次改組新設立“新興威脅應對局”,隸屬于主管軍控與國際安全的副國務卿之下。該部門通過整合原本分散在多個部門的網絡戰、人工智能治理、供應鏈安全和數字外交職能,與特朗普政府在半導體出口管制、人工智能監控等領域舉措形成合力,并在外交層面構建“數字聯盟”,試圖維系美國在數字時代的單邊霸權。
二是在“印太戰略”上精準加碼。此次改組在成立“新興威脅應對局”的基礎上,把國務院情報與研究局(INR)劃入其中,工作重點轉向“中國AI技術滲透”“關鍵基礎設施防護”等議題。此前曝光的草案還顯示,將設立四個新地區事務部門,其中的“印太小組”直接對標中國共建“一帶一路”布局。
三是在能源外交上強化攻勢。改組將能源局并入經濟和商業事務部,其職能從國際能源協調轉向擴大頁巖氣出口。同時,國務院或將設立“能源外交官”職位,專責游說盟友采購美國液化天然氣,以對沖中國共建“一帶一路”能源合作。
美國副國務卿蘭道表示,此次改革將通過內部工作組逐步推進,計劃于7月1日前完成實施方案。但未來的改組進程仍面臨重重挑戰。
首先是三權分立爭議。一方面,根據美國《公務員制度改革法》,機構裁撤需符合“國家安全需要”的法定要求,大量崗位的裁減是否超出必要限度存在爭議;另一方面,根據美國《政府機構重組法》的要求,如果國會60天的審查程序尚未完成即啟動裁員,可能引發聯邦法院禁令。
其次是官僚體系動蕩。此次大范圍裁員或將導致美國外交體系出現“斷代危機”。2025年1—2月,已有約700名國務院員工提交辭呈,其中約450人為職業外交官。而在2025年之前,美國國務院全年辭職人數通常為800人左右。國務院的裁撤計劃已引發美國中情局內部的不安,關閉部分外交機構將影響中情局對外行動的效率。
最后是兩黨對立加劇。美國國會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、共和黨人馬斯特稱,改組將“確保美國優先”,認為“21世紀需要精簡機構應對新挑戰”,但民主黨抨擊其為“孤立主義復辟”;美國國會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參議員沙欣警告稱,“美國收縮將讓中俄填補真空”。在美國2026年中期選舉前,兩黨極化對立或將進一步加劇。
此次國務院改組,標志著美國的全球戰略從“全方位主導”轉向“選擇性介入”、以“精準減負”換取“局部霸權”的延續,同時也標志著美國從全球治理的“規則制定者”退守為“利益攫取者”。但長期來看,在自身軟實力流失、經濟困境加劇和盟友的離心風險影響之下,美國能否在“收縮”與“擴張”的鋼絲上保持平衡,還需打上一個問號。
編審:高霈寧 蔣新宇 張艷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