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國正在成為美歐關系劇烈震蕩的“意外贏家”?在英國今年5月率先與美國達成貿易協議后,歐洲媒體上就開始出現這種聲音。彼時,歐盟還在因關稅問題與華盛頓鬧得不可開交,最終屈服讓步達成的協議也被認為不如英國所獲條件“優越”。按照目前計劃,英國將在下個月迎來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國事訪問。加上英國已經如愿與歐盟簽署“關系重置協議”,同法德兩個歐洲大國以應對俄烏沖突為契機重組“歐洲三駕馬車”……一時間,英國在大西洋兩岸可謂“左右逢源”。
從歷史角度看,英國一直與美國和歐洲大陸保持著某種復雜而微妙的關系。19世紀末在經濟總量被美國趕超之后,英國國內一直存在著是面向海洋還是面向大陸拓展“國運”的糾結。從實際軌跡來看,英國人總體上還是更傾向于海洋,傾向于加強與華盛頓的“特殊關系”,而與歐洲大陸保持若即若離的狀態,這從二戰結束之初丘吉爾提出的“三環外交”思想可見一斑。20世紀50年代,以法德和解為核心的歐洲一體化進程開始啟動,英國最初并未積極參與其中,之后申請加入時又先后兩次因親美立場而遭法國否決。法國時任總統戴高樂認為,英國是美國的“特洛伊木馬”。
即便1973年正式成為歐共體即后來歐盟的成員國后,英國與歐洲大陸國家的關系也是磕磕絆絆。剛加入歐共體兩年后的1975年,英國時任工黨政府就舉行了是否留在歐共體的公投,結果是繼續留在其中。2016年保守黨政府再次組織“脫歐”公投,這次公投獲得通過,英國脫離歐盟。這些一波三折的歷史情節表明,對于歐洲大陸,英國沒有法德等歐洲國家那樣厚重的情感歸屬。
英國人原以為“脫歐”之后行動將會更加靈活,沒有歐盟條條框框限制,可以更自主地制定經貿和外交等領域政策,還能更游刃有余地處理與華盛頓的關系。怎料,美國兩黨政府對于英國與歐洲大陸關系看法不盡相同,奧巴馬和拜登時期的民主黨政府并不認可英國“脫歐”,認為英國留在歐盟更有利于美歐聯盟以及西方整體的團結;特朗普執政的共和黨政府,尤其是“特朗普2.0”開啟以來,對于歐盟多有批評,對于歐盟一體化和歐盟機制表現出一定的反感,因而并不反對英國“脫歐”。
在此過程中,英國外交政策時常搖擺,有時傾向于美國,有時傾向于歐洲大陸。但總體上,英國與歐洲大陸國家圍繞諸多問題的立場更趨一致,利益共同點更多。只是在美國對歐保持強勢、對英國國內政治也保持較強影響力的背景下,英國試圖維持與美國的“特殊關系”,并在美國與歐洲大陸之間扮演“橋梁”角色,發揮某種“獨特作用”。這一點,在美歐有關俄烏沖突的博弈中已經有所體現。
從現實層面看,英國工黨政府與美方達成的貿易協議一開始遭受嚴厲抨擊,但在歐美貿易協議確定歐盟輸美商品關稅稅率為15%后,英國的10%稅率卻成了“意外優待”。英國國內一些人將之說成是“脫歐紅利”,認為在美國市場,英國商品將比歐盟商品價格更便宜、更有吸引力,英國由此成了“意外贏家”。不只對美貿易談判,英國在美歐交惡之際加強對歐溝通,并與歐盟簽署覆蓋漁業、食品進出口、防務安全、人員流動等諸多方面的協議,就此“擺脫關于英國脫歐的陳舊爭論”,“掀開英國與歐盟關系的新篇章”;不斷加大在對烏軍援和俄烏沖突談判等問題中的存在感,以此彰顯自身外交影響力。如此等等,都讓英國暫時在美歐博弈中處在了“贏家”位置。
放眼未來,英國可以借助自身的靈活性、與美國的“特殊關系”以及與歐盟“相互需要”等優勢條件,繼續在這組復雜關系中找到自身相對獨特的定位。但正如前文所言,美國國內政治存在相當大的不確定性,對歐態度也可能隨之變化;歐盟當前的政治、安全和經濟處境相對艱難,圍繞對美政策,歐盟內部一直存在“跨大西洋派”和“戰略自主派”之爭,不同立場政治人士上臺往往會直接體現在對美政策調整中,這也使英國能否持續發揮“獨特作用”面臨不確定性。就此而言,英國能否繼續成為“贏家”,相當程度上還取決于跨大西洋關系時與勢的變化。(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副院長、研究員)